“耐”字通常有两个义项:忍受得住;禁得起。“忍受得住”,好懂,指的是承受能力强;“禁得起”呢?似乎是“只可意会,不能言传”。“百度”说:“禁得起”,意思是承受得住。这么说来,“禁得起”跟“忍受得住”同义,“耐”字就只有一个义项了。
醜奴儿认为,“禁得起”,含有能经受人们某种考验、能支持人们某种特别需求的意思。比方,“耐看”,意思是说,经得起人们吹毛求疵的挑剔,并支持人们对潜在美质的探求。又比方,“耐人寻味”,意思是说,能经得起人们“寻味”的考验,并能支持人们深入“玩味”的追求。
有些作品,醇厚、含蓄,而隽永、深邃,经得起读者咀嚼,能让读者发掘出种种“言外之意”,“韵外之致”,跟“耐看”有些相似,可谓“耐读”。很显然,“耐读”,不是忍受着痛苦的读,而是乐在其中的读。
人邻先生的《岁末手札》就是一篇耐读的文字。它由15篇短文组成,大多百把字。
其中《粮食》写道:“也许,是有了粮食,人才有了劳动;/因为劳动,才有了手艺;/有了手艺,才慢慢有了现在百思不得其解的‘人’。”可见“劳动”创造着世界,也改造了人。“百思不得其解的‘人’”是怎样的“人”呢?“人”变得“百思不得其解”,幸耶?不幸?作者没有说,留给了读者思考。
其中《碗》写道:“瓷碗,是很古老的东西了。”“而现在的塑料碗,叫人犹疑。端在手上,不管里面盛了什么样的好食物,似乎都是有些叫人不踏实的。/其实,只是一个碗。/可是,碗和碗怎么会这么不一样呢?”看似说“碗”,可能说的是“生存条件”或“生活方式”。“碗和碗怎么会这么不一样呢?”问得古怪,多数用“碗”的人,不仅回答不上这一问,甚至压根儿没有思考过这一问。
其中《小麻雀》写道:“小麻雀是节俭的,只需要很少的米粒,要蹦蹦跳跳到处找,才能找到那那几粒米,甚至是又碎又小的半个米粒。/小的碎的米粒,对于小麻雀,是那么的可爱。/小麻雀,是因为那又少又碎的米粒,才是洁净的呀。”这是一支赞歌,赞美的是“节俭”,实际上同时是在鞭笞“贪婪”;赞美的是“洁净”,实际上同时是在鞭笞“肮脏”。文中还暗示了一种“因果关系”:因为“节俭”,故能“洁净”;由于“贪婪”,势必“肮脏”。
其中《善酿》写道:“能饮之人,很多;善饮之人,历来很少。”“饮酒,月下最好,无声,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箫也好,古琴也好。/浅酌一口,深啜一口,什么话也不说。再啜一口,叹一口气,摇摇头,似乎有点痛苦的样子。”简直是诗!“此时无声胜有声”,饮者的心事完全交给“浅酌一口,深啜一口”、“叹一口气,摇摇头”了。如果没有相当的阅历和生活体验,没有相当的文化修养和思想修养,恐怕也只有面对这样的文字“叹一口气,摇摇头”了。
不过,醜奴儿最喜欢的还是其中的《枯干的芦苇》。
《枯干的芦苇》写道:“陶瓶里的芦苇,几分黯淡、枯槁,却愈加好看了。”为什么呀?“它的色,枯枝色!深和淡的,近乎于泥土,却比泥土素净,是久违了的遗忘了的朴素;接近虚无的色,却生生的实在;姿态的低,而不卑微。/这枯淡的色,相对于水的润泽,是微微忘却了干渴,忘却了沧桑人世的。”
这是一种人格,一种境界。它朴素——“近乎于泥土,却比泥土素净”;它实在——尽管“接近虚无”,为势利眼所不屑一顾;它低下——但风骨绝不“卑微”。它不仅与世无争,甚至“微微忘却了干渴,忘却了沧桑人世”!
这“枯干的芦苇”,超拔,澹泊,澄明,想必就是帕斯卡尔所说的那根“能思想的芦苇”。遗憾的是,红尘滚滚,物欲横流,这“愈加好看”的风景,却被世俗的眼球“久违了”,“遗忘了”!